昔日兰州烟坊女工

    兰州的特产水烟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它具有顺气提神、防瘴祛湿、驱逐蚊虫的作用，又因在生产中加拌多种药物、香料，吸烟时用水烟袋，经过水的过滤烟中的有害物质消失不少，所以吸水烟者甚多。产品行销全国。水烟生产的季节性很强，霜降后收购烟叶进烟坊，至来年二三月份出成品。

    从撕烟、拌料、压烟折烟，都是由手工操作的。这时正是农闲时节，老板们雇用手艺好、手脚麻利、身强力壮的农民做工。但烟叶需雇用眼明手巧、细心耐心、能坐定十几个小时的妇女做，而且以很低的价计量付酬。当时兰州的烟坊单是五福街、畅家巷、东关、南关的烟坊将近10家，全兰州城加上皋兰、榆中的烟坊就有几十家，每家撕烟妇女百、十不等，合计每日也在千人以上。这是一个不小的劳动妇女的群体。 

    “跑烟坊”撕叶的大多是年青妇女，也有老年人、大姑娘和小女孩。她们为贫困饥荒所逼，背着被人鄙视的“跑烟坊女人”的黑锅，尤其姑娘们顶着这个不光彩的名声，找婆家都很难。我这个小学生，也怕被同学发现我参加这个“卑下”的行列。每天天色朦胧中起来匆匆梳洗，怀揣干粮，腋下夹着破毡片，身披冷月，脚踏寒霜来到烟坊门口等开门。寒风刺骨，个个冻得缩颈勾背，瑟瑟发抖。大门开了，近百人争先恐后涌向上屋顶的扶梯，以求抢占背风向阳的一席之地。行动迟缓者，已无插足之地，只好匆匆转向别的烟坊谋生。 

    坐在垫着毡片的砖地上，身边围着几十斤烟叶，开始将那大如葵叶的烟叶上的茎撕抽干净。冬日的阳光虽然温暖，可是烟叶怕晒了易撕碎，冷了又冻得僵硬，撕不出烟茎。为保持烟叶的温度，她们宁愿自己受冻，脱下外衣盖在烟上。腿坐麻了，关节受冻酸痛；烟叶的辛辣刺得眼睛鼻子难受；手上冻裂的伤口被刺得生痛；饿了啃块干饼子，连一口水也没有。为了挣这买不到二斤面的钱，大家忍痛受饥，偶而立起来活动一下麻木的腿、搓搓冻得红肿的手，被监工发现便遭训斥。若发现操作不合格就怒骂。特别对那些姑娘们，用下流的话羞辱她们，恶毒的话诅咒她们：“跑烟坊的贱货，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如此欺压经常引起公愤。争吵、对骂、说理的结果是受到监工更多的刁难：“茎未撕干净返工！烟叶太湿，再晒些时候！”。最气愤的是每日的过秤。幕色将近，各自捆好烟叶称斤数。挂在秤钩上的货未抬离地面，或秤梢翘得很高，监工却随意报数。欺诈蒙骗，引起大家又一次争吵、咒骂。监工往往恼羞成怒，大叫“谁不服气，自己来称。不相信就滚蛋！”。他知道这些人大都不识秤。我们几个孩子，怎能抬起几十斤重的烟捆。即使有人敢于上阵较量，等待她的是更多的挑剔、甚至藉口赶出烟坊。而其他烟坊也一样受欺。无奈忍着，每天都是这样的结局。家中还等着用这点钱秤点面做晚饭呢。我计算着每天的可怜收入，到寒假结束时，能否买到几样学习用品。 

    几百年的水烟生产过程中，兰州城乡几代“跑烟坊”的女人们，用双手使辛辣粗大的烟叶，变成了有异香、碧绿、金黄、细如发丝的兰州名产。而谁能了解她们为此所受的压榨凌辱付出的难以想像的艰辛。兰州解放后，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生产逐步机械化，她们退出了水烟生产手工操作的场地。她们在旧社会所受的贫困、屈辱、压制和鄙视从此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