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土家族烟史

　　鄂西何时开始吸食栽种烟草？尚是一件不易澄清的历史问题。道光二年的《鹤峰州志》载称鹤峰境内已栽种了烟草，这说明鄂西在嘉庆年间已种烟草是毫无问题的。对烟草载述最详的是同治五年《来凤县志》，云“草烟，或作菸，花白色微红，叶凡数层，顶上曰顶烟，气香味厚；次腰烟，次脚烟，气味递降。业此者作畦下种，移苗分插，均有法度，邑产极多，田土皆宜。”清嘉庆时陈琮编著的《烟草谱》对我国不同地域的烟草有较详的记载。他说：“衡烟出湖南……。”鹤峰、来凤均与之毗邻，深受影响当是自然的。总之，嘉庆之世及后世，鄂西烟草的发展肯定较迅速，至同治时已是“邑产极多”了。这是文献载述的烟草历史与发展情况。

　　而寻找存在于民族民间的实物材料，我们可以辨别的烟杆亦有上百年者。然更有说服力的材料可证鄂西土家人吸烟的习俗在乾隆前期已进入生活中。1984年夏季，笔者在利川进行田野调查中，于元宝嘴的茅针坝地方发现了乾隆二十一年造立的墓碑，上有一坐着吸烟的浮雕人物象。该人的右手拿着长长的烟杆，其烟窝、烟嘴、烟管皆形像明显（可惜烟窝已残）；左手拿着“蚊刷”。人物形象肥头大耳，头戴冠饰，身着布条状拚缝而成的荷花边上衣。从画面看，完全是一幅悠闲自逸的生活图。依石刻墓碑考察，墓碑为墓主人覃煌生前自修造立。覃煌（1692—1765？），据有关史料载述，系施南土司王覃宏道（第15代土司王）的次子，未承袭土司王职。

　　家谱载称，覃煌在康熙末年，因族中争夺王权世职，覃煌徒居于利川茅针坝（原忠孝土司地域内），建造宅寓。现覃煌故居仍保存完整，今人仍传呼为“土司衙门”。其中堂上还高悬着乾隆二十八年宣恩县第三任知县赵为送给覃煌71岁大寿时的“齿德兼优”匾额。覃煌的墓碑修立于乾隆二十一年，是年覃煌64岁。这无疑表明，覃煌是一位烟草的嗜好者，将吸烟时情景刻于墓碑上，当有他自己的心计。我们说，覃煌是土家族中的上层分子之一。如果说当时的民族中还未广泛的有吸烟习俗的话，而在一部分民族的上层份子中似乎是存在吸烟习尚的，似是他们的一种特权。覃煌的社会地位、民族中间的声誉，在“改土归流”？后仍然如往，朝廷官员为其寿辰祝贺，均表现了覃氏为新时代的民族间贵族这一点。不然，我们认为他是不会自将吸烟时的生活情景跃然雕刻于自己修立的墓碑上的。这好象是高贵与特权的象征。同时，这座浮雕像，还把鄂西有烟草的历史大大提前了。

　　但烟草何时进入鄂西？进入土家人的生活中？我们通过检索古代文献，特别是清代初期的史料，似乎把鄂西有烟草的时间定在“改土归流”前后较为恰当。如成书于康熙二十二年的齐祖望编撰的《巴东县志》中不见载述烟草；康熙四十二年的纪事更为详实的《容美纪游》中也不见容美土司（今鹤峰）田氏诸人有吸烟的载述。文如康熙五十八年成书的《卯？司志》，是卯？（今来凤百福司镇与安抚司乡等处）向氏土司自己撰述的方志，记事记物特详，亦仍不见记述烟草。这从侧面说明，烟草的确还未进入土家人的生活中。而依覃煌的生卒年月，我们则可以认为，大约在雍正十三年“改土归流”前后进入的可能性最大，因为这个时期进入鄂西的外来人口猛然递增，经济交换的扩大，生活习俗在社会变革中渐变，形成一些新的习俗。烟草传入后，则一发不可收，成为鄂西土家人生活习俗的内容之一，“大廷广众中以此为待客之具”？成为友善交往的赠物礼品。

　　关于用“水烟袋”吸烟的历史，《烟草谱》载述：“水烟出甘肃酒泉，又名西尖。”说明嘉庆前就有了。水烟袋，俗称为风雅之物。在鄂西民间的生活中，我们见到的文献载述为清光绪初年，而见到的“水烟袋”石刻亦为光绪三十年的右刻作品，与浮雕吸烟人物同在。其石刻雕像仍在利川市城南榨木沟，系黄母牟氏的高大墓碑上，当地俗称此碑为“海螺碑”。

　　吸烟人物刻于墓碑上方的石柱内侧，高35厘米左右。其形象为：右手怀抱“水烟袋”，左手执点火物，身著长衫，衣为大袖，长衫上还套着马卦，布扣，脚穿皮鞋（可惜人物头部被砸坏）。依其碑文可知，利川地方用“水烟袋”又成为一种新的崇尚，牟氏及土家人，用“水烟袋”无疑要早于光绪年间。据有关材料载述，1879年利川曾开过赵家丝烟铺，说明丝烟、水烟袋早已在鄂西的土家人中有很广泛的市场了。

　　在鄂西种烟吸烟的历史中，还有一些特殊场合下是不准吸烟的。如我们发现的咸丰县尖山区大水坪乡龙洞村的”严氏宗祠”祠内？。其在祭祀祖先的规定中，专有条文明确不准吸某种烟的情况。严氏宗祠兴建于光绪元年，两年后竣工落成。光绪三年（1877）立定的《祀典严规十五条》中，明确指出：“正祠无论亲疏内外，不许吸洋烟，监祭时尤重。”今有人对洋烟提出疑问。笔者以为，无论为何品种的烟，在当时的民俗生活中，都有不同的要求或禁忌，都有它的史料价值存在。

　　上述吸烟人物石刻浮雕像，是鄂西土家族人历史生活的真实写照。在整个烟草历史中，除文字记述外，要找到较早的实证材料并非易事，乾隆年间的吸烟人物石刻浮雕像，在我们所知道的有关烟草的材料中，尚属孤品，十分难得，是弥足珍贵的。它补正了鄂西烟草历史中的缺环，还使我们从一个侧面，看到了民族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中，他们的生活在追随历史步伐时，也不断的变化，形成新的生活习俗，土家人吸烟的习俗就是如此而形成的。

　　注释：

　　①“改上归流”是清王朝在鄂西等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区域里，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统治，废除少数民族地区的上司统治，实行流官统治的一种政治措施，即改变世袭土官制，改为委派的官吏。

　　②董潮《东皋杂钞》。

　　③严氏宗祠，现为鄂西自治州州级文物保护单位，是现存于鄂西地区、保存祠规石刻条文最完整的祠堂。